兵团知青:救一位上吊女人的苦涩往事
[想法看法&裸嘢李]
读者或咨询法律请关注微信号54446700
@裸嘢李 邮箱:LEEZBoffice@hotmail.com
以下图文源自网络
一个兵团老知青历经连队救一位
寻短见女人的一段苦涩的往事
我到渠畔白杨树上救一位上吊的女人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人一生做善事有好报,我一直坚信不疑。但是我曾在老连队救过一个寻短见的女人后,却给我招来了厄运,背了五十多年“黑锅”。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从未想写过有关这件事的一个文字,如今我已步入暮年,(古稀之年)我想将这件事写出来。
七十年代初夏,我刚到这个连队不久,田地里的农活很累,每天肚子只能吃个半饱。我的一些衣服几乎和附近村的农民都换了鸡蛋,但艰苦的日子磨炼我的意志。
那时候我的床边放着一本《欧阳海之歌》,我晚上有空就翻阅这本书,欧阳海那高大的形象屹立在我的心中,我的脑子里还是充满了滚烫的激情,我想在这片土地上干出一番事业,当一个象欧阳海式的的英雄!那时候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一个英雄的年代,在那朝气蓬勃的红色的共和国的土地上,成长的我们每一个年轻的兵团战士,胸怀着伟大的理想和抱负,远赴边疆,有谁不想当英雄!今天正是星期天,连里的大喇叭正播出的马玉涛唱的《马儿,你慢些走》和《我爱五指山》的歌曲,每次听到这些红色歌曲,我的心里充满着滚烫的激情。此时班里的几位战友邀我和他们去团部一趟,我跟着他们去团部商店溜了一圈,因我们口袋是空的,有些囊中羞涩,我们都空着两手回到连队。躺在土屋土炕上,我又闷头又翻阅着不知看多少遍的已卷来了边的《欧阳海之歌》的书。
连队歇班日,食堂提供二顿饭。吃罢饭后,我心情很郁闷,想到乌加河畔溜溜,呼吸一下田野新鲜的空气。乌加河离连队不远,过了乌加河就瞧见了九连。我静静地在乌加河畔散步,瞅着哗哗流淌的河水,心里不禁也翻滚着快乐的波浪。五加河畔长着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树枝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清脆优雅的歌。清澈的河水浮现出了两岸的绿树的倒影,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麦浪翻滚的景色如一幅美丽的油画……我陶醉在河套夏日的风光里。
日沉西边,临近黄昏,我踏上回连队的路上。离开连队时,我曾问过班长,今晚班排和连里是否安排政治学习活动?班长对我直摇头。我走的很缓慢,此时,突然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凄凉的哭泣声。我停住脚步,举目远望,没有发现人影,在这野外谁在哭泣?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我没有理会,依旧朝着连队的路上走着。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风儿,我的耳畔又听到一阵悲凉的哭泣声,我顺着哭声朝着二支渠快步跑去,终于我远远地瞅见了在二支渠的渠背上的一棵白杨树杈上吊着一个穿花格布衫的围着红头巾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坏了!这个女人要寻短见!此时,如果说当时我脑子里啥也没想,那是骗人,我想到了英雄欧阳海,欧阳海挺身而出救列车,今天我在荒郊野外救人!平时我胆子小,惧怕看见死人,今儿我什么也不怕了,从死神手里救人,当一回英雄!
我奋力地奔跑到二支渠的白杨树下,我双手抱住这个女人的双腿,挺起身子让她俩只脚踩在我的肩膀上,好减松套在她脖子绳子的力量。此时我感觉到她的两条涂腿还有余热的温度,说明她刚在树杈上吊着。我便大声地吼道:“你是谁家的女人?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要是死了,你家里还有娃娃。”我猜的不错,那个上吊的女人确实是刚吊上去的,还没有失去知觉,她瞧到我用肩膀顶住她的脚,她缓了一口气说:“你不要救我,让我死,我不想活了。”看来,我说的话,她一点听不进去。如何才把这个女人安全地解救?我一时想不出什么高招,急的我满头大汗,她在高树杈上吊着,我不敢松手,去爬上树上给她解开绳套。但是我已感觉到,死神已在她头顶上盘旋着。
在这人命关天的紧急的时候,从远处跑来一个满脸胡子中等个子的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马号班的常永富。他是原华北兵团的老职工。他跑的直喘气,他惊慌地说:“谢谢小伙子,你不要撒手,树上吊着是我的媳妇。”我着急地说:“你先不要客气,赶快先救下你的媳妇。”我让老常过来用双手托着她媳妇的脚,我抓住树枝爬上树上,将她脖子的绳套解开,把那个女人卸下来。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寻短见的女人正是华北兵团的常永富从老家农村娶来的媳妇,这个媳妇比他小十多岁,他们夫妇已有二个娃娃。
那个女人躺在渠沟里依旧不停地呜咽哭泣,她的丈夫蹲在她身旁认错说软话:“娃她妈,不要再哭了,都怨我脾气不好,失手打了你,我后悔死了,下次我再也不能打你了,你要是今儿死了,丢下二个娃娃谁管?”我瞅到此景,老婆男人俩口正在慢慢地情感磨合,我救人做好事当英雄的任务已完成,我转身离开了二支渠,心里想到这次野外救人的好事,即使我回到连里不说,常永富也会到连部为我救他媳妇替我请功。我正得意洋洋仿佛象一个英雄凯旋而归。(当是十八岁的我却很幼稚和狂热,不知残酷的现实已在后面等待着我)
正当我转身走了几步,常永富把我喊住:“小伙子,今天您救了我的媳妇,这恩情日后要补报,不过你今天救我媳妇的事,千万不要在连里说出去,我媳妇在连里家属蔬菜班上班,是副队长,预备党员,今年下半年兵团要给老职工家属转为正式职工。如果你把我媳妇上吊的实情说出去,在这阶级斗争的年代,她属于政治问题,属于自绝人民,自绝于党。后果是不能入党,更不能转成正式职工。”他歇了一会儿又嘱咐:“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你是我常家的恩人。”说着,老常满脸泪水给我下跪在地上。我实在没有想到我今天救人,却有这样的复杂,我赶忙地过去扶起了老常,向他承诺:“常叔,我答应你,替你守住这个秘密。”说罢,我转身离去,心里感觉到沉甸甸…..如果说,我今天救了人,心里应该高兴,可是我却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
耽误了连队的政治学习,我犯了政治错误,背了一个处分
回到了连队,班长看到我刚回来,朝着我大声吼道:“今天晚上全连战士在连里礼堂政治学习,连里指导员传达上级重要的指示,连里指导员看到咱们班少了一人,指导员跟我急了,你跑那儿去了?”我听到班长的一阵吼叫,我的脑子顿时炸了,我知道自己惹祸了,我知道随便不参加连里的政治学习活动,是什么样性质的错误。难道我今天在野外救人救错了吗?
夜里八点来钟,连部灯火通明,在连部办公室,指导员正与我谈话,刚开始时,他很温和地说:“晚饭后,你不在连队,跑到哪儿去了?有什么事,你应该和领导和组织讲清楚,要有鲜明的政治立场,可以举报他人犯罪的行为,你要相信组织,你要相信领导”停了一会儿,只见指导员黑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我,我低着头说:“我到外面散步去了,吃罢晚饭后,我问班长,班长说今晚连里没有啥活动。”此时,指导员好像看出我在有意隐瞒着什么,他的温和态度消失了,他开始严肃起来,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他继续给我上纲上线并严厉地训斥道:“你无故不参加连里组织的政治学习活动,你是无组织无纪律,你犯了很严重的政治错误,你今晚必须交代清楚你到底去哪里了?”我低头沉默,我心里明白,我越解释事情越糟,指导员满脑子是阶级斗争,在那“极左的思潮”影响下,他扮演着一个整人专家的角色。(后来,有些老战友曾对我说过,指导员曾给多位知青的档案上写了违法违纪的结论,给后来回城的一些知青在单位提干和晋升而受到了负面的影响。)接着他又说:“连里有人看见,你回连里时,二支渠还有一男一女的影子,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如果你不大胆地去揭发,你要走向犯罪的道路。”
70年代初,作者于老连队留影
我在连部被审讯了二个钟头,我依旧是鲁肃进曹营一言不发。指导员又勾起了旧账,“你去年私自二次给《解放军文艺》杂志投稿件,不通过团部政治处审核,你的稿子出了政治问题,谁负责?你已影响了整个连队,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一位副连长家属向我反映举报你曾说过反动言论:“什么凤凰下山不如鸡,老虎下山被犬欺”……(原劳改农场的副队长,兵团来了,他任本连的副连长,他老婆绰号叫黑判官,曾在文革时当造反派头头,曾威逼农场一位干事的媳妇上吊自杀)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指导员才让我回班里继续做检查。
在班里我开始做检查,我所做了五六次检查都没有过关。班长还是追问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他告诉我,如果我不彻底交待问题,还要到全连召开批判会。这两天要我深刻反省,并等其他人来举报。这时候,有人向连里举报,说连里放羊人那天在乌加河畔放羊,老指导员立刻派人去查问情况。连队放羊人曾是东北一个中专生,毕业后分配到兵团,因老实巴交,连里领导看不上他,让他当了连里的羊倌。他实话实说,在乌加河畔放羊时,看见马号班老常和他媳妇散步。老常原是华北兵团老职工,在华北兵团曾给首长做过饭,是本团长从华北兵团带来的人。老常的事,指导员不敢调查了,怕自己的乌纱帽丢了,只能从我身上寻找到突破口。指导员负责抓全连的政治思想工作,他恨不得在连里抓一个“阶级敌人”她连做梦都想早日晋升。(当时连队已纷纷地传说,指导员要晋升团部政治处副主任)
当时我连日在班里做检查,精神快崩溃了了!我的思想开始动摇了,我反复琢磨,我是否应该向组织说实话?我不能再继续顽抗到底,继续向领导及组织说谎话。我应该说出那天,我救了已在树上吊的老常媳妇,我是一个兵团战士,不能见死不救,我是救人的英雄!我为什么还要坚持说谎呢?可是我想到了我已承若了常永富,要对此事永远地保密。如果我向连里说了实话,那么常永富的老婆就大祸临头,她自杀,预备党员就会取消,转为正式职工的大事就要泡汤,她家的二个娃娃谁来管?
我想到此,我还是不能说实话,我不当这样的英雄!我所受些委屈算什么。我想起了父亲曾对我说过的话:“人的一生,要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我知道我这辈子做一件好事,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此时,我听说常永富的媳妇已经转为兵团正式职工,但还没有转为正式党员。不久,他和媳妇都调到了团部。
我在班里成了一个犯错误的人,平日不敢多言多语,那时候,我的日子真难熬…….有一天大早,我去零号地接替班里的知青浇地,(一位副连长带队上夜班浇地)我到地头一瞧,啊!渠口开了,大水已淹了整个零号麦田,我大喊一声:“水淹麦地了”!
那位副连长正在渠背的草垛里睡大觉被喊醒了,他惊慌失措地把那些睡觉的知青们也都叫醒里,大家赶快将冲开的口子堵上。谁知道,那位副连长为了推卸责任,他知道指导员要整我,借此将水淹麦田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第二天上午,指导员找我谈话,当面宣布:“因你不参加连里的政治学习活动,不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放弃自己的思想改造,导致连队麦田被淹,给连里的经济建设造成了很大损失,为此,经过连队党支部的研究决定,给你一个行政警告处分!我知道,此时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心里明白,连里麦田被淹,要找一只替罪羊!平日在我脑子里的我仰慕的“最可爱人”的形象,此时变得模糊了。”
不久,我被贬到一个最远的连队,等待着一个背处分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命运?
47年后,我终于见到了我曾救过的那个上吊的女人
2019年的深秋,我和妻子赴内蒙古乌海市探望我的大姐和二姐。后到五原农场去探望我的三姐。六天后,我们夫妇在返回途中,我让妻子在五原公交车站等待一个小时后发往去刘召(五原火车站)的公交车,我到街上买些水果。突然我在一条街上遇到了一个我熟悉的人,她就是47年前我在老连队曾救过的那个上吊的女人。
她如今已经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她也认出了我,她激动地拉住我的说:“四十多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们全家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你曾救过我,听说你为了救我,耽误了连里的政治学习活动,你始终没有向连里说出救我的事,替我们保守四十多年的秘密,我们还听说连队指导员给你一个处分,我们对不起您,老常已在七年前就走了,他死前告诉我,再见到那个救你的人,要说声谢谢!”她说罢,她就开始不停地抽泣哭了起来…..我不禁想到了,我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曾经受了多大的侮辱和委屈!我的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此时我恨不得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一哭为快!
她告诉我,她已在九十年代时就退休了,如今每月领取三千多元退休费,并早已转为党员了,一辈子也没有啥作为。她又告诉我,她的二个女儿,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临河,都已成家立业。她的小儿子在五原城开车,有一个读小学的孙子,她如今在儿子家养老,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家在五原城葵花广场附近的小区楼里居住。她热情地邀请我们夫妇到她儿子家做客,在五原城游玩几日。我告诉她,我和妻子今天回天津,儿子已在网上给我们买了今晚七时的火车卧铺票。等我下次再来五原城再探望她,她含着泪与我告别。
1986仲夏,摄影于内蒙古二黄河畔
我望着她远去的那苍老的背影,我感觉到身上背了多少年的无形的石头已在今日终于被卸掉了,整整四十七年后,我才终于听到了我曾救过的那位在树上寻短见的女人对我的致谢……多少年来,我为四十七年前在连队救人而保密整整四十七年的事没有一丝后悔,我没有去当那个救人的英雄,我却默默地忍辱负重,敢与担当,坚守承诺,去做一个堂堂正正踏踏实实平平凡凡的人。
2020年1月2日初草于天津凯信佳园
付晓峰,祖籍天镇县。1952年出生内蒙古商都县,1965年就读包头十五中学。1971年参加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十五团十七团战士,后调兵团电厂(乌拉山电厂)宣传干事。70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内蒙古日报》《内蒙古电业报》《巴彦淖尔报》《天津日报》“满庭芳版”版《今晚报》“人物专刊”版《人民日报》“国际副刊”及“文化广角”版“《人民日报.海外版》“名流周刊”《人民政协报》“春秋,朝花夕拾”版,《民国春秋》《良友》《连云港文学》等二十五家报纸和杂志发表文学作品。
已出版《绿星照耀在东方地平线上——华夏名人与世界语风云录》一书,《小火炬手之歌》报告文学集。2014年,山东枣庄大学国际世界语博物馆收藏作者于《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政协报》发表的“名人与世界语”名人传记文章33张报纸,并颁发收藏证书。2000年,其生平与世界语创作经历被收录于中国世界语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世界语人物志》。2017年,又被收录于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世界语人名录》。
作者现为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世界语协会理事,全国世界语协会会员。